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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美研究》第三十二卷第四期 (民国九十一年十二月),675-704 ? 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所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 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0 冯品佳 国立交通大学外文系 E-Mail: pcfeng@cc.nctu.edu.tw 摘要华美女性文本母亲的主题屡见不鲜, 形成具有历史意义的 华美女性传统.本篇论文将《梦娜在应许之地》置放於华美文 学传统的创造与其他华美女性文本脉络中,讨论母女主题的纵 轴发展,并研究文本中有如「彩虹联盟」的横向社群,如何一 方面反应美国民权运动族裔平等的政治理念,以文化混杂对抗 主流文化之霸权,并经由角色族裔性之不断变身质疑族裔与文 化的道地性;另一方面则思考族裔之间团结之可能.任璧莲以 带著嘲讽但包容的慧黠,一面化解母女冲突,一面发展不同族 裔之间的关系性政治,提供带著希望的喜剧视域,为华美女性 小说开创喜剧传统. 关键词:华裔美国文学、女性文学传统、关系性政治、任璧 莲、《梦娜在应许之地》 ? 本文承两位审查人予以详尽指教,对於笔者修改论文助益匪浅,谨此致谢. 投稿日期:民国九十一年六月十三日;接受刊登日期:民国九十一年七月九日. 责任校对:陈雪美、简秀文 676 欧美研究 华裔美国人,当你们试图了解身上哪些是中国时,你们怎麽 把童年、贫穷、疯狂、家庭和用故事来标示你们成长的母亲 等特殊事物,与中国区分开来?什麽是中国传统?什麽是电 影? (Kingston, 1976: 6, 此处参考张小虹译文) 手中茶杯轻轻一顿,海伦继续言道:「你是女儿.女儿. 你还记得什麽是女儿吗?」 「我记得.」 「你是谁?」 「我是你的女儿.」 (Jen, 1996: 45) 本文开始的两段引言,其一引自汤亭亭 (Maxine Hong Kingston) 的《女斗士》(The Woman Warrior, 1976),引文清楚标示出华裔女 儿属性位置之犹疑未定 ; 而引自华美女作家任璧莲(Gish Jen)第二部 小说《梦娜在应许之地》(Mona in the Promised Land, 1996) 的对 话,则清楚呈现母女之间充满张力的关系.由《女斗士》到《梦娜 在应许之地》前后二十年间,华美女性文本母亲的主题屡见不鲜, 形成一个具有历史性及历史意义的华美女性传统.在《梦娜在应许 之地》中,对於移民母亲与第二代女儿之关系的思索,构成贯穿世 代的纵轴发展.同时,喜欢书写「危险话题」的任璧莲(Satz, 1993: 140),在充满实验精神的《梦娜在应许之地》中,除了发展母女互 动的传统主题之外,也选择一个禁忌性的主题,描写主角梦娜如何 拒绝被(父)母亲血统决定族裔性,决心「变身」(switch)为犹太人的 故事.1 在一九六年代末、七年代初的背景中,任璧莲为身处 1 在莎兹 (Martha Satz)与任璧莲的访谈中,任璧莲解释她喜欢「淘气的」(wicked)的 题材:「意思是写一些别人认为不该写的东西」.任璧莲的例子是族裔「变身」、 性、种族主义、权力等题材,其危险有如「地雷区」,但是作家仍需义无反顾地书 写(Satz, 139-140).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77 青 少年期、家住纽约犹太郊区斯卡斯海尔(Scarshill)的梦娜创造了 跨越性别、族裔与阶级的「玩伴」,藉此为探索华裔女性属性的小 说文本插入横向社群(horizontal community)的面向.而任璧莲一贯 幽默的手法,在《梦娜在应许之地》中配合高度口语化的美式英语 发挥得淋漓尽致,为华美女性文学注入幽默的血液,也为华美女性 小说另辟蹊径,开创喜剧的传统. 本篇论文将嚐试探讨任璧莲如何以《梦娜在应许之地》创新华 美女性文学传统.论文首先将《梦娜在应许之地》置放於华美文学 传统的创造与其他华美女性文本脉络中,讨论母女主题的纵轴发 展.其次研究梦娜有如「彩虹联盟」(rainbow coalition) 的横向社群,2 如何一方面反应美国民权运动族裔平等的政治理念,以文化混杂 (cultural hybridity)对抗主流文化之霸权,并经由角色族裔性之不断 变身质疑族裔与文化的道地性 (authenticity);另一方面则以此「联盟」之不可长存,思考族裔之间团结之可能性.笔者将提出任璧莲 如何以带著嘲讽但包容的慧黠,一面化解母女冲突,一面发展不同 族裔之间的关系性政治(politics of relationality),提供带著希望的喜 剧视域,再造华美女性传统. 壹、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与母女情节 (结) 在正式讨论《梦娜在应许之地》之前,必须先厘清华美女性文 学传统之建构与母女情节盛行之文化社會因素,藉此为任璧莲之文 2 审查人指出「彩虹联盟」为非裔领袖杰克逊 (Jesse L. Jackson) 在一九八四、八八年 两次竞选总统时提出之政治口号,其意识形态为集合「有色人种」,抗议白人的二 元对立.此处将梦娜包括白人的横向社群比为「彩虹联盟」或许并不完全符合此一 名词的意识形态,但是笔者主要在於强调其成员之杂,代表美国不同族裔、不同少 数民族之集结,故而在此不考虑「有色人种」与白人的二元对立,仍旧挪用「彩虹 联盟」的名称. 678 欧美研究 本建立其脉络.究竟什麽是文学传统的创造?3 吴尔芙 (Virginia Woolf) 在讨论 (英国) 女性文学传统的《自己的房间》(A Room of One's Own)中说道:「杰作不是无中生有,它们是多年来众人共同 思考的累积结果,因此一人的声音代表有广大群众的经验」(1945: 66).在华美文学传统的创造过程中,由於独特的移民历史及文化 背景,较主流文学传统之形成更加复杂.李磊伟(David Leiwei Li)指出,一九六、七年代华美文学传统冒现之际,华美作家肩挑有 双重负担——必须要又「破」又「立」——既要颠覆植基於东方主 义思维的「美国东方主义论述」(American Orientalist discourse),又 要重新建构华裔美国传统(1992: 323).华裔美国女性文学传统的创 造,除了对抗主流文化之东方主义论述之外,也需要面对族裔文化 中强烈的父权意识.4 在吴尔芙以族谱模式建筑女性文学传统理论 中,前后世代的女作家们形成母女相传的母系传承 (matrilineage). 诸多族裔女作家如非裔的华克(Alice Walker),也以找寻「我们母亲 的花园」象徵对於母系艺术传统的追求.回顾华美女性文学传统创 造过程,隐然也可勾画出一母系传承.虽然早期华裔女性受制於美 国排外法案限制入境、人口稀少,文学创作极为沈寂,二十世纪自 3 霍布斯邦 (Eric Hobsbawm) 和蓝格 (Terence Ranger) 编辑的《创造传统》(The In- vention of Tradition)一书特别凸显传统的重复性及与过去之接续性乃是人为建构, 而「创造出来的传统」(invented traditions) 一词,也在学术领域中流通.霍布斯邦 定义如下:"'Invented tradition' is taken to mean a set of practices, normally governed by overtly or tacitly accepted rules and of a ritual or symbolic nature, which seek to inculcate certain values and norms of behaviour by repetition, which automatically implies continuity with the past" (Hobsbawm & Ranger, 1983: 1). 4 林玉玲 (Shirley Geok-lin Lim) 指出亚美文学是男性主义观点与女性主义抗争的活跃 场域;而她所分析的亚美女性文本 如黄玉雪(Jade Snow Wong)的《五女》(Fifth Chinese Daughter)、金蓉扬(Kim Ronyoung 音译)的《土墙》(Clay Walls)及若月-休 斯顿(Jeanne Wakatsuki Houston)的《曼兹那之外》(Beyond Manzanar) 皆显示作 者试图协调互相冲突之族裔与性别属性的挣扎(1993: 572).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79 伊顿姊妹 (the Eaton sisters) 以降,华裔女性创作在多重艰难之中逐 渐冒现,自从《女斗士》於一九七六年出版之后,切入主流文化的 场域,二十多年来在新旧女作家辛勤笔耕之下,至今可谓粲然有 成.华美女性文学日益广受欢迎,华美女作家以其特有文化及历史 独特性 , 在美国文学中逐渐争占一席之地 . 诚如林英敏(Amy Ling)所言,当今亚美文学典律冒现,时值亚美文学与艺术之「复兴」期, 而亚裔女性在此文艺复兴中扮演极其杰出、甚至主导的角色(1991: 192).近一世纪以来华美女性作家社群有其不同之光谱:包括出生 地不同(生於中国的华裔移民或生於美国的第二代华裔)及血统分歧 者 (父母皆为华裔或欧亚混血).早期华美女作家书写主题範疇也各 异,林英敏归纳有三:喜爱说故事,且时常掺杂对过去之怀思;抗 议种族与性别之不平待遇;以及进行语言或结构之实验性书写 (1990: 220-221).这些主题在林玉玲所谓的一九七年代以来亚美 文学的「新传统」中依然出现(Lim, 1993: 573). 若就一九七年以来在学界及大众消费空间广受好评的华美 女性小说而言,母女情结可谓时时涌现的情节.汤亭亭为华美女性 文学的奠基之作《女斗士》将第二代华裔女儿的属性建构,置放於 家族中不同母性角色 母亲、姑母、姨母 的脉络中.主流市场 的宠儿谭恩美 (Amy Tan) 笔下更是脱离不了母女关系的铺陈:谭恩 美成名之作《喜福會》(The Joy Luck Club, 1989)以四对华裔母女的 错综情节烘托移民母亲与美国女儿的母系传承;《灶君娘娘》(The Kitchen God's Wife, 1991)更聚焦於一对母女,以虚构的方式重写谭 母的亲身故事 ; 在 《百种神秘感觉》 (The Hundred Secret Senses, 1995) 中,谭恩美以混血女主角同父异母的中国姊姊代替白人母亲,写出 亚、美两洲两世轮回的奇幻故事,但依然未能脱离母女情节的架 构.伍慧明(Fae Myenne Ng)的《骨》(Bone, 1993)文本的主轴固然 680 欧美研究 在於书写华埠历史,5 其中女儿对於移民母亲过去的回顾,不但补 足早期华埠「光棍社會」(bachelor society)中女性故事的缺无,也凸 显母亲是华裔女儿与华裔美国社群相连的脐带. 华美女性传统中母女主题的兴起,自有其特殊之社會历史脉 络.一九七年代的女性主义运动诸多成就之一,就是使得长期在 父权文化宰制之下遭到边缘化的母系传承得以重见天日,甚至成为 女性追求自觉的必要条件;而母女情节也成为女性书写传统中重要 课题.由现实的层面而言,在大众读者消费市场畅销的经常也是刻 划华裔母女关系的文本.而华美女性传统中的母女情节广受欢迎, 以及专门书写母女关系的作家如谭恩美者大卖的理由,正如黄秀玲 (Sau-ling Wong)所言,一方面是华裔女性文学传统中对於母女关系 的共同关切,一方面则是白人主导读者群(包括女性主义读者)亟需 「她者」作为观照异同的一种意识形态诉求 (Wong, 1995: 177).6 因此华美文学中母女情节的历史与文化独特性,极有可能在主流阅 读的消费行为中遭到抹杀.例如《喜福會》的高度市场价值,就遭 评论者解读为是谭恩美以女性论述包装种族论述,避免造成主流 (白人) 读者之不安.文本中母女的文化距离化解之道,不在於面对 不同的文化价值之冲击,而在接受超越代沟的母系传承.而喜福會 的母亲们被塑造为女儿内心的「中国」所在与中国文化的传递者 (Bow, 1994: 236-237).黄秀玲也认为虽然《喜福會》时有反东方主 义的姿态(counter-Orientalist gestures),然而仍可能落入「自我东方 5 骆里山(Lisa Lowe)认为《骨》主要在书写空间 (space),藉由华埠此一「她者」社會 空间的制造与再制造,阅读过去一世纪以来亚美社群之冒现与所遭受的障碍 (1996: 120). 6 母女情节的基本特点有五:(1) 女儿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完全为自己所有;(2) 女儿发 觉真正认识母亲的重要;(3) 女儿对於母亲力量的惊訝与佩服;(4) 女儿意识到寻回 母系传承的需要﹔(5) 然而女儿也會对於母亲负面传承感到愤怒与绝望 (Nan Bauer Maglin, qtd. in Wong, 1995: 176-177).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81 主义化」(self-Orientalizing) 的陷阱,与女性主义读者构成一种「糖 姊情谊」 ("sugar sisterhood") (Wong, 1995: 181).7 因此华美女性作 家在处理母女情节时有其潜藏之危险与多重之困难.最主要的问题 是如何探讨与自身主体性及意识建构息息相关的母女关系,而又不 會陷入「自我东方主义化」,沦为人类学研究中理想的「道地」 (authentic)异国文化代表? 任璧莲的第一本小说 《典型美国人》 (Typical American, 1991)重 心放在华裔移民父母一代,以父亲张若夫(Ralph Chang)的观点看待 同化、属性建构的问题;在刻划女儿成长的 《梦娜在应许之地》 中, 则以母女情节贯穿世代互动之纵轴发展.《典型美国人》的女性必 须刻意消弭自我,好让男人保持尊严.任璧莲特意强化女性为维护 男性尊严所做的身体与心理双重牺牲,藉此暴露父权思想中男尊女 卑之不合理要求,以间接手法质疑男性中心思想.8 《梦娜在应许 之地》将意识枢纽移转至二女梦娜,一方面显示两代之间故事的接 力,一方面则以女儿的观点替代父亲,接收父权的发言权与思考 权.任璧莲在这部女儿的文本中所面临的挑战,就在於如何经营母 女情节,而不落入二元对立性的文化冲突窠臼.而她使用的策略是 一方面沿用华美女性传统中对於母女情节的重视;一方面则拒绝移 民母亲 美国女儿的二元对立性,以美国化的母亲解构「母亲」与 「中国」的等号关系,对抗本质性的东方主义思维,使得女儿不至 7 黄秀玲此一名词之发明,来自《灶君娘娘》中谭恩美误将「堂姊」之音译为「糖姊」 (tang je),为谭一连串文化语言「误译」之一 (Wong, 1995: 180-183). 8 《典型美国人》 男性观点主控,而家庭中其他女性如姊姊泰瑞莎 (Theresa) 及妻子海 伦(Helen) 皆须顺应其男性优越心态,处处故意贬低自己以衬托若夫一家之主的地 位.文本中任璧莲以「睡觉」的象徵手法表达若夫的逃避现实倾向,他数次真睡或 象徵性的睡眠——如中国大陆赤化后无家可归、求取博士学位不顺、炸鸡店倒闭之 时——都仰赖外号「百晓」的大姊唤醒.泰瑞莎为弟弟牺牲的结果,却被若夫讥为 不知廉耻的「臭蛋」(rotten egg),甚至几乎成为植物人. 682 欧美研究 沦为主流读者的替代品,经由母亲了解中国.9 她也呈现凯莉(Callie) 与妹妹梦娜之间的不同性格及与母亲的不同关系,但又拒绝以好女 儿 坏女儿的两立对照方式塑造张家二姊妹. 文本中的两代关系与传统女性成长小说的情节发展大致相 合:梦娜的成长情节与母女疏离平行发展;而文本最后一页的母女 和解,也复制传统母女情节的结局.这种传统情节的使用或许陈旧 (cliched),但是显露尊重华美女性传统中对於母亲的重视,也为诸 多 「变身」 的文本制造一种稳定感,保留文本结尾回归应许之地—— 亦即为父母接受、重返家庭——的希望. 海伦与梦娜的世代冲突,源自梦娜私下皈依犹太教,变成「信 奉天主教的华裔犹太人」(Jen, 1996: 44).论文引言中海伦展现权威 式的态度,以教义问答的(catechist)方式,教导梦娜亲族阶级观念, 试图巩固中国家庭伦理的基础,同时更凸显母女亲缘的恒定性.然 而梦娜虽承认是母亲的女儿,但是在下文紧接著否认自己中国人的 属性,显示海伦复制传统中国女儿的嚐试失败.自此原本最得海伦 偏爱的梦娜与母亲渐行渐远,导致母女关系决裂,直到梦娜婚礼之 日才与母亲重聚. 然而任璧莲也抗拒谭恩美式将移民母亲本质化为中国的东方 主义论述.海伦已不是《典型美国人》中弱不禁风、只愿长依父母 膝下的海蓝 (Hailan);也不是为了维护丈夫尊严,不敢承认只手修 复暖气炉的小妻子;更不是被丁苟弗(Grover Ding)以物质享受及中 式早餐欺哄、或被丈夫推出二楼窗外的出墙红杏.《梦娜在应许之 地》中的海伦虽然教训女儿中国伦常,却取代丈夫成为「家庭中的 中流砥柱」,体罚凯莉时足可让后者一个月不能上体育课的强势母 亲.虽然海伦怨恨若夫不能像传统中国丈夫一样肩担家庭的责任, 9 黄秀玲评论谭恩美笔下的华裔女儿功能代替主流读者了解母亲所代表的中国,满足 其偷窥式的好奇心 (Wong, 1995: 197).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83 但仍然以自己的能力自豪 (Jen, 1996: 46).从海伦辛苦维持一再被 撞毁的花园到家庭餐馆事业的扩张,可见她追求的是郊区中产阶级 有屋、有车、有事业的 「典型美国人」 ——或是 「张基」 (Chang-kees) 式——的生活.10 从中国的海蓝到美国的海伦,文本中的母亲已经 历「变身」,也再造了自身的族裔性.11 此处母亲的变身是属於同 质化的,寻求与美国中产阶级主流之「同化」(assimilation),而迥 异於汤亭亭、谭恩美笔下固守中国传统的母亲形象.由此也可得见 不同世代华裔作家对於母亲的族裔与阶级属性之不同处理方式. 同时任璧莲也从语言层面颠覆一成不变的中国性.例如凯莉想 要重新寻根,在哈佛学得北京话,回家却无法与来自上海的父母以 他们的「母语」沟通,这才发现「原来老爸老妈不只说英文带口音」 (Jen, 1996: 129).这种对於中国不同地域文化与语言差异的认知与 敏感,远超过谭恩美式不分大江南北、约化「中国」的单一性与本 质主义. 任璧莲也在母女情节中插入姊妹问题.大姊凯莉循规蹈矩,是 哈佛的优等生,由厌恶中国到拥抱族裔传统,为照顾父母而习医开 业;小妹梦娜自小受到海伦宠爱、古灵刁钻,反应一九六、七 年代追求自由的精神.直到梦娜在自己失宠之后,才体验到凯莉从 小因为母亲偏心所受之苦.有如猪羊变色,开心果的梦娜成了背叛 家庭忠诚、指责父母种族歧视的危险份子;凯莉则由冷宫释出,变 为好女儿的模範.然而好 坏女儿真的如此泾渭分明吗?梦娜跷家 到哈佛投奔凯莉,却不知姊姊去向.梦娜不禁感叹:「现在到底谁 10 「张基」是《典型美国人》中若夫自创的名词,综合张家的中国姓氏与美国著名 的洋基棒球隊 (the Yankees) 隊名 (Jen, 1991: 127),代表对於主流文化之认同与追 求,以及其属性之杂化. 11 但海伦的美国化也并非全然脱离中国.由《典型美国人》开始,她便年复一年寄 信给身陷大陆的父母,表现对於父母故国恋恋不舍,直到《梦娜在应许之地》尾 声时才得知父母逝世. 684 欧美研究 是好女儿?谁是坏女儿?海伦如果知道梦娜没有失踪,不见踪影的 却是她的哈佛高材生,又會作何感想?」(Jen, 1996: 265).而且凯 莉的族裔意识是否就使她成为海伦所要的理想女儿呢?反讽的是 凯莉的中国意识是经由黑人室友娜娥蜜 (Naomi) 的启蒙,深受当时 亚美运动的影响.在民权运动思潮的冲击下,凯莉表现的比移民父 母的更样板、更「中国」——如凯莉所谓「做这种中国人与那种中 国人不同」("there is being Chinese and being Chinese") (Jen, 1996: 167).最后连父母都受不了终日身穿棉袄、足登布鞋、回归中文名 字开兰(Kailan)的凯莉(Jen, 1996: 301). 骆里山指出亚美小说经常以「家庭叙事」(family narrative)、世 代冲突的方式再现「始源」文化 ("original" culture) 的丧失或传递 (Lowe, 1996: 62).她反对这种缺乏政治性、将亚美文化同质化为世 代阶级与家庭关系的「大叙事」(master narratives),因为 仅就世代冲突与子女之道的大叙事来诠释亚美文化,會使亚 美文化本质化,模糊了阶级与性别的特异性与不同之标准, 以及亚洲人不同的国族性.将亚裔美国人种族化及族裔化之 社群所持的文化政治约化为第一代 第二代的挣扎,以私人 化的家庭对立代替社會差异.这些约化行为促使亚美文化差 异遭到美学式的商业化,同时也否认移民历史中实质存在的 排除异己与差异化举动…….(Lowe, 1996: 63) 骆里山建议要以「横轴式」(horizontal)的关系与「纵轴式」(vertical) 的世代模式共同讨论,藉以呈现亚裔美国的异质性(heterogeneity)、 混杂性与多元性(Lowe, 1996: 63-64). 骆里山对於亚美文学中家庭叙事过盛的疑虑,自有其实质性的 考量与根據.然而笔者认为也应考量各个作者如何处理世代情节. 例如伍慧明在处理世代问题时重心拿捏适当,以整个华埠的历史文 化为脉络,将家庭叙事作为华埠历史叙事的层面之一,而非全部.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85 黄秀玲也指出汤亭亭在《女斗士》中采取「质疑性的形式」 (interrogative modality),12 不断自我解构,其修辞比喻(trope)为 「翻 案式」(palinode)的取消自己的言论;另一方面谭恩美的《喜福會》 则呈现「陈述性的形式」(declarative modality),使得母亲对於中国 的描述显露毫无疑问的真确(Wong, 1995: 195).汤亭亭与谭恩美之 间对於母女情节处理的复杂性由此可见高下. 母女情节在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不可否认地有其重要性.至於如 何在传统中创新,实则依赖华裔女性作家各自展现个人才华.至於 任璧莲在书写《梦娜在应许之地》中的母女情节时,也将此情节置 放於梦娜对於自身属性质疑试探的叙事中,为梦娜成长过程的重要 因素之一.任璧莲对於母女情节创新之处,在於文本中母亲杂化的 属性也使她无法成为「中国」的权威性代表,反而更倾向与美国中 产阶级主流之同化及同质化的变身.而文本中两个女儿则与母亲背 道而驰,选择相对於主流之异质化变身.而且两姊妹不同的种族属 性选择——姊姊走向本源的 (nativist) 亚美模式,妹妹则另创张格维 兹("Changowitz") (Jen, 1996: 56) 式的中国犹太身份——更凸显同 一家庭中种族政治错综复杂的运作.凯莉与梦娜之间的姊妹问题使 得家庭叙事更多向化,为世代情节添加横向的同代发展.母女三人 由相同的阶级背景出发,各自建构不同族群性的应许之地,更使得 纵横两轴交错,世代情节与种族、阶级论述结合,走出传统的华美 母女情节(结). 贰、创造横向社群 在同世代之间横向社群的建构上,《梦娜在应许之地》似乎直 12 此一名词为黄秀玲借自巴特勒—伊文斯 (Elliott Butler-Evans) 对於《女斗士》的评 论. 686 欧美研究 接反应骆里山的论点.13 文本中除了凯莉与梦娜姊妹之间的互动之 外,梦娜在「实验」自己族裔属性时与同辈之间的横向关系不可胜 数:例如要求她「变身」为日本新娘的日本小男友修门 (Sherman Matsumoto) ; 梦娜皈依犹太教后参加的圣堂青年团契(Temple Youth Group);梦娜十三岁加入犹太教后的手帕交芭芭拉 (Barbara Gugel- stein) 及男友赛斯 (Seth Mandel) 组成的三人行;罗德岛上避暑胜地 与凯莉、娜娥蜜、艾露易丝 (Eloise Ingle) 等人为反抗压迫者 (op- pressors) 而成立的「表达者」(Expressers);以及在芭芭拉家所设立 的葛家夏令营(Camp Gugelstein)等等.其中葛家夏令营极具政治理 想色彩,打破种族、阶级与性别藩篱,俨然是小型「彩虹联盟」, 最为激进,不但反应文本七十年代的历史时空,及美国民权运动前 后种族平等的诉求,也表达梦娜等人少年的理想精神,值得探讨. 葛家夏令营的起源来自鬆饼店的非裔二厨艾斐得 (Alfred) 被妻 子扫地出门,无家可归.芭芭拉让艾斐得迁入父母远游的葛宅.艾 斐得不但呼朋引伴,招来非裔友人,并与芭芭拉的堂姊依薇(Evie)同居,再加上芭芭拉与赛斯,一个涵括黑、白、黄人种,中产阶级与 劳工阶级,有男有女的团体於焉成立.他们共同的活动混杂各族文 化:在室内聽黑人音乐、打麻将、下棋、打乒乓、撞球、甚至一同 做瑜伽,在室外打篮球、棒球、网球、羽毛球、游泳,更惯常做政 治议题的讨论——诸如种族合并 (integration) 好?还是隔离 (separa- tism) 好?金恩博士 (Dr. Martin Luther King, Jr.) 的基督教爱是否足 以补救种族等问题.葛家夏令营俨如嬉皮文化盛行时的理想公社. 诚如梦娜对於营中成员的感触:虽然不久前他们彼此只是陌生人, 「但是现在,直截了当的说,他们已经成了朋友!难道他们不是梦 娜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有趣的吗?难道他们不是一群哥们吗?」(Jen, 13 当然在其他文本中也有横向社群的建构,例如《骨》中的三姊姊及华埠社群,《猴 行者》(Tripmaster Monkey, 1989) 中男主角遭遇的不同群体等.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87 1996: 203).梦娜感动之余,在交心时刻不禁说出父母有歧视艾斐 得之意,却种下日后离家出走的祸因. 葛家 夏令营却有 潜力实现金 恩博士倡导 的「救赎之 爱」 ("redemptive love") (Jen, 1996: 201),也有潜力成为傅柯 (Michel Foucault) 所谓的「异质空间」之一 ("heterotopias" qtd. in Lowe, 122),为她者性的空间,足以质疑其他社會空间中的阶级化组织. 傅柯的异质空间,根據骆里山解读 为危机或离经叛道之所在(监狱、精神病院或墓园)或只是将不 相容的空间或时空并置的所在(庆典、博物馆或殖民地).异质 空间的功能在於与二元对立空间保持批判性的关系:它们暴 露硬将空间阶级化地划分为公与私、娱乐与办公、合法与不 合法之不同领域的不合理.(Lowe, 1996: 123) 14 葛家夏令营的成员来自不同族群与职业——高中生、厨子、嬉皮、 越战荣民、建筑工人、法律系学生,及以抗议种族歧视为专业者—— 具有高度之异质性.他们之所以能聚集一堂,也是美国诸多历史论 述交织的结果:非裔成员为黑奴买卖与蓄奴制度遭强迫迁徙的黑奴 后代;犹太裔的成员是德国屠杀犹太人(Holocaust)时难民的后裔; 而亚裔的梦娜则代表亚洲政局变异与美国梦意识形态等多重牵引 下的新移民.这种「杂种」组合象徵部份的美国国家组合 (national formation),同时也对於主流文化藉著以种族与阶级隔离保持特权 的心态及行为提出挑战.将此异质空间置放在文本的历史脉络之 下,更可感受民权运动的历史与社會意义.赛斯的金恩式梦想空 间——「一个没有隔间墙的房子」("a house with no walls between 14 骆里山认为《骨》中的华埠可视为一种异质空间:既是遭主流文化陋巷区隔 (ghettoized) 的非主流空间,也是抗拒的位置,代表在国家空间中「她者」之内化 (Lowe, 1996: 122). 688 欧美研究 the rooms") (Jen, 1996: 208)——勾画出理想美国的蓝图.他对於这 个梦想十分著迷,甚至兴冲冲买了一件套头的非洲上衣 (dashiki) 当 作他的营制服.但是正如许多美国梦终究变成噩梦,赛斯也不得不 承认他的天真:「他们当我是个种族歧视的狗杂种,我却当他们是 朋友」(Jen, 1996: 207). 葛家夏令营或许具有巴赫汀 (M. M. Bakhtin)「嘉年华式」 (carnivalesque)的精神,具有颠覆主流论述的能力.然而任璧莲的文 本逻辑依循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原则进行,葛家夏令营终究只是 昙花一现,此一建立在种族和平共存理想的团体,随著假期的结束 在互责种族主义声中崩溃.导致其分崩的原因是芭芭拉怀疑艾斐得 的朋友顺手牵羊,偷走了葛父的银酒壶.文本透露希望乐土的和谐 理念,抵挡不了物质因素的介入,也暴露种族之间心理上的互不信 任. 事实上银酒壶事件其实只是冰山的一角,若读者仔细推敲,可 以发现这个乌托邦原本就建立在种族与阶级主义之上.例如芭芭拉 视既是非裔又是劳工阶级的艾斐得为「行善对象」(cause),暴露阶 级优越感.她赢得「白小姐」(Miss B.)的昵称 (Jen, 1996: 132),也 凸显周遭之人意识其肤色之白 (Blanco).而葛宅传闻拥有「地下铁 道」(the underground railroad)的传说,又唤回美国蓄奴时代不可言 喻(unspeakable)的黑暗历史.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假设艾斐得此一角 色的寓言性:他在葛家豪宅由地下室逐渐自由行动,登堂入室,最 后要求平权,具状控告因被若夫歧视而遭开除的过程,彷佛是非裔 美国人争取身心解放、政治权力的缩影.每次交心畅谈都是赛斯主 导,这也致使不欢而散之后赛斯被指控为典型白人自由派,处处要 表现 「父爱式」 (paternalist)控制,不让黑人有自主发言权(Jen, 1996: 202).若由性别观点审思,葛家夏令营中具有发言权者几乎都是男 性,大部份是赛斯与其他男人的对话.再就依薇与艾斐得之间的关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89 系以及其他非裔男性对於依薇身体饥渴的眼光,显露黑男视征服白 女为重振雄风的心态;依薇对於艾斐得的迷恋也可从白女对於黑男 性能力的过度想像模式审视.这些隐存的冲突与矛盾,正叩应美国 现实社會中种族、阶级与性别危险的平衡状况.美国建国宣言中 「人 人生而平等」的理想历经蓄奴经验、民权运动、女性主义等运动的 挑战,必须不断修正.葛家夏令营的分崩离析,隐然为一国家寓言. 就连众人聚集的葛家豪宅也只是租来的居所,一旦葛父因商场斗争 失业,宅邸就必须还回,家园不保.美国建在强占自美洲原住民的 土地上,若有不平,则有国家危机.失去了豪宅,葛家人尚可迁回 原有的住处.若是美国分崩离析了,各个族裔又当何去何从? 葛家夏令营的解散代表任璧莲对於诸如「彩虹联盟」、多元文 化主义 (multiculturalism) 等跨族裔乌托邦的一种质疑.正如梦娜指 出赛斯梦想的不实际:「如果人们住在没有隔间墙的房子里,會需 要许多规则…….你不能要求不设隔间墙,却又要每个人真情流 露.大家會得要求有规矩.他们得有公私两种面貌」(Jen, 1996: 208).即使外在的藩篱消除,只要内在的心理障碍犹在,对立的状 态——甚至自身为顺应外界而自我分裂的公私双面性格——仍然 无法破解.在葛家夏令营中内心障碍是缺乏信任与政治及经济权力 的不平等.发起善行的「白小姐」芭芭拉一直怀疑會有人手脚不乾 净,银酒壶的失窃只是证明了她一贯的疑虑.而这种疑惧根源於将 一批社會阶级各不相同的人同时置放在理想化的空间,试图忽视彼 此的差异.此处也可印证骆里山对於美国多元文化主义假平等的批 判.她指出多元文化主义本著多元主义 (pluralism) 的民主教条,泯 灭弱势族裔之内与之间重要差异和冲突.多元主义强调美国文化为 民主地域,任何的组成份子都可平等接收,都被平等的再现,同时 却以包容的承诺,收编异己、冲突及她者,掩饰实际存在的排他行 为(Lowe, 1996: 86).圣璜 (E. San Juan, Jr.) 也对於多元文化主义多 690 欧美研究 有诟病.他指出退化版本的多元文化主义只會让差异变成陈腔滥 调,因此得以将「她者」同化成为虚构的团体,铲平一切阶级、种 族与民族性的矛盾冲突;而当前多元文化主义所略而不谈的正是有 色人种奋斗的历史(San Juan, 2002: 7).因此,在未能解决种族不平 等的物质事实之前,要谈多元或联盟都只像葛家夏令营近乎办家家 酒的游戏(play house),缺乏实质的政治功能. 因此葛家夏令营的乌托邦可谓嚐试种族融合失败的实验.文本 中真正的混杂,来自任璧莲对於族裔「变身」的玩弄.文本中人人 之属性都可能改变.华裔的梦娜可以选择变成犹太人,非裔的娜娥 蜜可以选择变成中国人.最值得探讨的例子则是梦娜的日本情人修 门之多变.修门先是因为同为黑发黄肤而被梦娜视为中国人;后来 修门验明正身为日本人,并转而要求梦娜变成他的日本新娘.在此 中、日族裔属性之可流动性乃基於亚裔外貌的相似;亦即以外在容 貌的符码决定属性.而修门对梦娜的要求也反映父权思想中认为女 性的属性应依附丈夫的传统.尔后热线中的修门则以丰富的地理知 识塑造出旅行者的不定属性,打破以前保守的形象,更使得梦娜迷 惑不已,直到后来她才惊觉日裔热线情人竟然是犹太男孩安迪 (Andy Kaplan)与赛斯接力乔装.此处任璧莲以跨族裔扑朔迷离的变 身,特意凸显族裔属性的想像性、表演性与扮装性.15 在《纽约时报书评》(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的书评 中,凯瑞 (Jacqueline Carey)称这种「变身」为族裔性扭转,与文学 传统中「性别扭转」(gender bending)相似,而且文本中「变化目不 暇给」("an explosion of transformation") (Carey, 1996: 16).这些目 15 诚如审查人指出,《梦娜》一书最大之创见,在其回到亚美属性被创造出来的年 代,不像其他华美作家一样重复颂扬亚美族群的桂冠标记,而以一连串滑稽古怪 的变身,凸显亚美属性的标签性,进而解构、转换、创造出更具颠覆性的族群认 同.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91 不暇给的变化与扭转,具现美国文化属性的混杂,以及文化属性的 为「一个不断建构 解构 重构的过程」(单德兴,1994: 21).索 乐思 (Werner Sollors) 指出传统看待族裔性的前提是想像族群为自 然、真实、恒定不变的单位,具有某些本质性的持续存在,重点则 在於保存及延续族群的生存,因此强调「道地性」与文化传承,恰 好与现代及后现代脉络中认为族裔是创造、建构出来的观念相反 (1989: xiii-xiv).杨格(Robert Young)也指出文化混杂已成为当前弱 势文化质疑主流的语言 (1995: 24);经由混杂會产生解构性的「双 重逻辑」 , 「将异化为同,将同化为异,但在方法上使同不再为同, 异不再仅仅为异」(Young, 1995: 26-27,此处参考李有成译文).任 璧莲在《梦娜在应许之地》就成功地以族群(属性)之混杂质疑政治 体制中异同对立、僵硬固定的属性 (如美国人口局[U.S. Census Bureau]的人种分类),同时也解构了文化道地性的迷思,批判主流 僭用「局内人」(insider)的心态. 华美文学传统中混杂属性的主题并非全然原创.汤亭亭的《猴 行者》以齐天大圣七十二变的法力作为杂化族裔性的比喻.16 同样 以一九六、七反文化年代为背景的文本,两位主角梦娜与阿辛 (Wittman Ah Sing)都在嚐试创造自己的族裔性.《猴行者》对於华 裔及华埠的生活有生动之描写,也反映出汤亭亭为早期广东移民后 代的背景.文本中呈现的是乔艾斯式(Joycean)青年艺术家个人主义 式的寻求艺术突破以及(后)殖民属性的定义,在汤亭亭自道的「奇16 张小虹采用后现代属性及杂种主体理论对《猴行者》的精彩评论,几乎也可用於 诠释《梦娜在应许之地》:「它〔《猴行者》〕的杂尤在於游走族裔之间与之内, 不让任何文化定义僵化为刻板模式,不让任何差异单一化、稳定化为可供歧视与 压迫之辨识标准,使得族裔认同永恒摆荡於国家、文化、性别之间与之中.它的 杂更在於重新思索调和、抗争、杂种、异质之政治运用,重新思考认同 差异、 前族裔 后族裔 (pre-ethnic/post-ethnic)、同质 异质、回归 创造二元对立模式 之内与之外的转换空间」(1994: 56). 692 欧美研究 特幽默感」(a quirky sense of humor)之下,掩盖不住阿辛作为弱势 族裔男性及挣扎中的艺术家之挫折与愤怒,只有凭藉观音这位母性 叙事者的法力才镇压住阿辛这暴跳如雷的齐天大圣,神话的思维大 半围绕中国传说.最后阿辛的大戏在旧金山华埠上演,不但继续早 期华裔移民游 唱戏的传统,也将文本中不断向外扩张的能量凝聚 在华埠以及这一出涵盖古今、包罗万象的戏剧上.诚如史密斯 (Jeanne Rosier Smith)所言,阿辛是个既是小丑也是救赎者的猴儿变 形者(trickster).他集结了新的美国社群来参与大戏的演出,以此戏 向种族主义宣战,并赞扬社群为治疗种族主义之伤痕的场域(1997: 49). 《梦娜在应许之地》沿用《猴行者》混杂属性的叙事,以猴行 者式的奇特幽默为师,加入青春少女式的轻鬆幽默,经由不断的与 周遭人物互动,探讨严肃的文化政治议题.文本中的神话基础,来 自旧约式对於代表家园的应许之地的追寻,也是美国重要之立国神 话,充满对於新世界的期许.17 而且梦娜的世界基本上与华埠没有 交集.虽然斯卡斯海尔仍是「有许多熟食店」(many-deli) 的犹太住 宅区(Jen, 1996: 3),为「黄蜂」(WASP)仲介所不值,但是让角色走 出华埠,不但反映华裔新一代移民的生活形态,探索所谓的「模範 弱势」(the model minority) 之迷思与迁入郊区「应许之地」之后的 遭遇,也探讨建立美国新社群之可能.更重要的是《梦娜在应许之 地》也利用变形者位处社群边缘、挑战既成现状与分化既有界域的 特性(Smith, 1997: 2),进一步书写跨越族裔之间的变身可能,例如 17 「应许之地」的观念在文本中有不同层次的运作.应许之地虽然为移民美国的各 民族提供希望,但是对於女性及美国弱势族群而言,却也充满矛盾与冲突,例如 安婷 (Mary Antin) 的自传 《应许之地》 (The Promised Land) 显示出犹太女性在美国 的处境,梦娜的「变身」犹太人,也有改写此一犹太经典作品之意.对於非裔历 史而言,应许之地则是北方的非奴隶州,在文本中也以「地下铁路」一节影射之.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93 修门此一角色的多变、或是梦娜的犹太身份.因此 《猴行者》 与 《梦 娜在应许之地》的关系是延续性的,而后者则由不同的神话基础、 阶级意识以及族裔背景开拓更另类的叙事领域.18 诚如任璧莲在与单德兴的访谈中言道,她书写《梦娜在应许之 地》主要在於打破身处宰制文化中不同族裔互不了解的盲点: 这本书是关於当出身、族裔被定位为「新犹太人」(New Jews) 时, 「华裔美国人」真正的意义到底如何?我的角色便是「犹 太人」.在某些方面我想我跨越了那条界线,但并不是说每 个华裔美国人在那种情况下都必然是犹太人,而是以某种方 式去看跨越了那条界线后发生些什麽事、去思考那条界线、 去思考族裔、去思考其他民族有可能成为犹太裔此一事实、 去思考华裔美国人在何种情况下该成为犹太裔,因为他们都 有自己的认同那就是我的意思.你认为自己的认同是固 定的,而别人的认同是浮动的、多重的.(单德兴,1997: 173) 这种跨越种族疆界的书写,充分表现任璧莲叙事中「语调的复杂性 (tonal complexity)」(单德兴,1997: 160)及其反本质论的立场(单德 兴,1997: 173).同时也更加凸显位处华裔世代纵轴与种族杂混之 同辈横轴的梦娜在属性认知上於不同座标位置之游走与不可定性. 任璧莲也善用梦娜的「杂性」批判白人社會赋予弱势族裔「道 地性」的压力.任璧莲的技巧是嘲弄主流对道地性的殷殷需求及弱 势的急切供应,因此在她的轻鬆笔法下无人幸免.例如梦娜刚转学 时,为了受人注意,镇日以仅有的中文辞汇——「别发疯」(Byeh fa-foon)、「稀饭.酱油」("Shee-veh. Ji-nu") (Jen, 1996: 5)——展示 18 如审查人所言,修门的变身历程紧扣书首的三段引言,显示变身经验之於史有據 与跨越族群.而任璧莲不同於汤亭亭之处,在於任创造了混血变形者 (mixed- blood/crossblood tricksters),打破华美二元论述,使得变身 变形成为象徵层次跨 越族群的属性再造. 694 欧美研究 她的道地「中国性」(Chineseness),并且四处应邀品嚐监定白人主 妇的中国菜是否道地(Jen, 1996: 6).为了增加「中国」的煽情性, 梦娜还搬出吃猴脑的故事,根據自己的想像详加解说渲染 (Jen, 1996: 8).梦娜所藉以建立自身道地中国性的语言与文化细节,正 是黄秀玲所谓的「道地性指标」("markers of authenticity") (Wong, 1995: 187).19 任璧莲却自我解构笔下的「道地性指标」.例如当 梦娜初遇同是亚裔面孔的修门,她依然祭出上海方言式的「酱油」 「稀饭」试图与其沟通(Jen, 1996: 10),暴露自身中文字汇之有限, 使得道地的指标反倒转而标示她已混杂的属性. 文本中的族裔扭转与混杂更是对於道地性的挑战.例如凯莉声 称「直到她遇见娥娜蜜,她才了解什麽是做中国人」(Jen, 1996: 168).她受到娜娥蜜的影响开始学习太极、中文.梦娜也发现娥娜 蜜的中国菜令人大开眼界,嚐过娜娥蜜尊古法薰制而成的樟茶鸭, 梦娜也报之以李,拿出海伦用百事可乐制成的北京烤鸭 (Jen, 1996: 186).此处食物的互飨,显示道地性并非专属,非裔可以教华裔如 何做中国人、做传统中国菜;而杂化的中菜也不差,也是因地制宜 的发明.任璧莲仍然重视家庭亲缘,却也反对生物血缘的决定论. 正如娜娥蜜告诉凯莉别管父母,自己可以选择祖先 (Jen, 1996: 129).此类宣言一方面表现知识份子的骄傲与反动,一方面也呈现 属性的自由流动.而梦娜因信奉犹太教改姓「张格维兹」,这种改 姓的革命行动,正如《典型美国人》中的「张基」一样,是再造属 性的具体表现.20 不同之处在於「张基」是向主流同化的选择;而 「张格维兹」虽然也是由「有色人种」跨入白人族裔範疇,但是选 19 黄秀玲指出谭恩美的作品中令白人评者极为激赏之处在於大量提供有关中国似是 而非的细节,作为其文本 「道地性指标」 .其功能为建造一种 「东方主义的效果」 , 使得文本与美国所想像的东方互相吻合. 20 刘纪雯称「张基」是一种费斯克 (John Fiske) 式的「再创造」(1996: 118).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95 择的是白人中的少数民族,路线仍是边缘化行径,却又吊诡地符合 民权风潮的时髦风尚.「张基」与「张格维兹」之相同代表张家两 代创造华美属性的共同决心,而其相异之处则象徵不同时空下两代 对於应许之地不同的期盼.文本末尾梦娜认为与赛斯婚后全家应该 改姓为「张格维兹」,不但颠覆妻随夫姓的传统,具有革命性反主 流的观点,肯定她少年时代「变身」的决定,也反应梦娜与赛斯跨 族裔婚姻与爱娥 (Io) 血统之混杂.爱娥的诞生,不但跨越黄 白、 亚 美的种族疆界,打破反对异族通婚的纯粹血统迷思,更代表新 美国人的新血统.21 因此如果《典型美国人》诉说的是「一个美国 故事」(Jen, 1991: 3),处理族裔作家经常使用的移民题材,《梦娜 在应许之地》记述的是另一世代如何试图打破种族之间的藩篱,创 造新美国的故事. 然而道地性与属性的自由流通也有其危险:主流社會可以视道 地性为原始资源而僭用或挪用之,再以「局内人」的身份,使得弱 势族裔遭到 「第三世界化」 .例如梦娜在罗德岛遇到的英格(Ingle)一家,就是此类主流人士的代表.英格太太一再追问梦娜「从哪儿来 的」 ,并且不接受梦娜也是来自纽约,与艾露易丝是同学的答案(Jen, 1996: 181).而且英格太太坚持与梦娜讨论中国艺术: 梦娜对此一窍不通,而英格太太则瞭若指掌,这一点是在梦 娜发表高见时不经意地表露出来.英格先生的专长则是共产 主义.他与梦娜讨论韩战,认定她知道什麽是北纬三十八度 线.他讨论香港及福尔摩沙——至少梦娜知道现在那儿叫台 湾. 「那是什麽时候发生的事?」英格先生想要知道. (Jen, 1996: 182) 21 任璧莲与白人丈夫的跨种族婚姻也产生欧亚混血的儿子.爱娥的角色极为可能是 自传性;而任在文本中赋予爱娥的希望,也可视为一种心理的投射. 696 欧美研究 这种强将弱势族裔她者化、异国化,而同时又要表现掌握她者本质 的局内人主义,明显的表现主流社會的殖民心态.任璧莲则报之以 反讽:读者早由犹太青年团契的聚會知道艾露易丝的亡母是犹太人 (Jen, 1996: 55),虽然她后来决定还是做「黄蜂」(Jen, 1996: 56), 反而凸显美国盎格鲁—撒克逊后裔血液的混杂,甚至包藏诸多种族 瞒混(passing)的历史. 笔者认为芮德哈卡山南 (R. Radhakrishnan) 所属意的道地性极 为适合形容《梦娜在应许之地》:「……道地性是一种创造,具有 足够空间可以容许多方紮根 (multiple rootedness);也就是说在道地 性与历史偶发性、道地性与混杂性、道地性与创造性之间,毋须存 在理论或知识论上的相对性」(1996: 162).或者也如李有成指出: 「在各种抗争对立的喧嚣当中,道地特质也将自身转代为一个可供 强势与弱势族群双方协商文化属性的交會场所——也许是巴巴 (Homi Bhabha)所谓的『第三空间』——以解除文化再现中的二元对 立结构」(1997: 104). 芮德哈卡山南与李有成的族裔政治都指向化解族裔之间相互 对立,并制造协商与关联性.此处笔者要引用费德曼(Susan Stanford Friedman)为女性主义勾勒之 「关联性」 叙事(relational narratives)做为《梦娜在应许之地》所展现的属性蓝图.费德曼指出从一九六 年代以来,北美女性主义论述在种族与族裔性的冲击下,相继出现 否定 (denial)、指控 (accusation)、忏悔 (confession) 与关联性位置 (relational positionality)等不同叙事,而前三者都局限於黑白交战的 二元思维(1995: 7).冒现於一九八年代的关联性叙事则「认为属 性是视情境而建构与定义,而且必须在不同系统的她者性与层理间 抉择」 ("regard identity as situationally constructed and defined and at the crossroads of different systems of alterity and stratification") (Friedman, 1995: 17).此类关联性的叙事对於华裔美国论述以及其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97 他非白人主流或非裔论述极具深意.由於美国特殊的历史背景,讨 论种族问题时,往往只见白、黑两色人种,其他人种往往遭到忽视 或多重边缘化,即使在种族论述中都默然无声.然而亚裔美国人及 其他弱势族群在美国的最大意义就是抗拒主导典範 (the dominant paradigm).亚裔使得美国属性重新定义,超越仅有黑与白的狭窄观 念及国族思想(Okihiro, 1994: 155). 这种关联性的叙事倡导新的 「联盟政策」 ("coalition politics") (R. Radhakrishnan, qtd. in Friedman, 1995: 40),但不同於葛家夏令营的 彩虹联盟.因为关联性叙事不是想沟通固定的差异,而是超越纯 不纯及压迫者 被压迫者的绝对範疇,以全球性观点,处理在中不 同族裔时享特权、时受排斥的位置所造成的定位 (location) 问题 (Friedman, 1995: 40).《梦娜在应许之地》中呈现此种对於种族、 阶级与性别不同定位的复杂思考.如果亚裔受到主流社會的歧视, 若夫对於「非我族类」的不信任使得他复制主流的种族主义;犹太 人或许因为白种肤色可以享有某种特权,然而在白人主流社會需要 代罪羔羊时,这个白种人中的弱势族群依然首当其冲,如芭芭拉位 居高级主管的父亲被公司无情开除,甚至还无法以歧视名义控告公 司(Jen, 1996: 237).若说《典型美国人》的认同策略是「加入式的 (participatory)——加入并重新定义美国国家主体」(刘纪雯,1996: 106),《梦娜在应许之地》则是建立关联式的属性,提供跳脱二元 对立的宏观,鼓励读者由种族、阶级及性别之相互关联性,思索家 庭、社會、国家中不同权力之配置. 参、结论 笔者以为任璧莲最成功的策略,就是选择以喜剧的方式展现复 698 欧美研究 杂的关联性思维.此处喜剧的定义异於传统戏剧的定义.22 任璧莲 文本的喜剧性不只是笔调的轻鬆,而是以幽默来整理面对愤怒时的 情绪,以便能更有条理地呈现故事的全貌(Lee, 2000: 225),这是她 避免面对种族主义时产生暴怒反应的方法.她的喜剧书写也应该属 於精神层面,对於未来抱持著希望,总在最晦暗的时刻峰回路转. 或许现实世界的应许之地与神话的允诺不尽相同,而且现实中的许 多问题也未必都能解决,但是仍然有希望.《梦娜在应许之地》常 将严肃的主题隐藏在笑声之后,当情节朝悲剧路线发展,又會柳暗 花明.例如芭芭拉后来发现偷银酒壶者另有其人,诚心向艾斐得及 他人致歉,得到某种和解,也使艾斐得不再控告若夫种族歧视,对 建立种族之间的关联性写下正面的注脚.又如文本中有一幕是梦娜 被母亲掌掴之后离家出走,在中央车站(Grand Central)时突然感到 置身伊甸园: 仅管忧虑的风依旧吹袭,但在阵风之间,她可以感觉到——她 甚至不只是站在伊甸园内,好像她就是伊甸园.一个即使在 可怜的魔鬼被放逐后仍是永远阳光普照的地方.她觉得自己 似乎站在时间的开端.后顾无历史,前面是一切.太自大了! 好像你没娘似的!好像你是凭空蹦出来似的!她可以聽到海 伦的声音.但是梦娜仍然可以感觉到——她的内心舒展开来, 有如火车站一样大,有著川流不息的灯光.(Jen, 1996: 255) 梦娜有如即将遭放逐的夏娃,但是却不因无家可归而自怜.在克服 最初的疑惧后,她反而与身旁睡著的流浪妇人产生感情之交融,不 但让这个陌生人把脚放在她的膝上,甚至为了不让沈睡的妇人跌落 而抱紧她的脚踝(Jen, 1996: 256).虽然在此段内心独白中出现母亲 22 任璧莲自己也曾厘清喜剧形式与无忧无虑 (lightheartedness) 的喜剧语调 . 她不以为 她的作品属於结尾时皆大欢喜、问题迎刃而解的喜剧形式,她的作品中应该表现 复杂的悲喜交加 (tragic-comic) 语调 (Matsukawa, 1993: 119).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699 斥责之声,使得梦娜的伊甸园不尽完美.但是任璧莲所描写的应许 之地是堕落之后的(postlapserian)人间乐土,在此跷家的亚裔女孩对 无家可归的白种妇人可以产生怜惜,伸出援手.梦娜这种跨越种族 与阶级的关怀,制造人际可贵的关联性,也具现文本中的喜剧视 域.23 这种来自对人性的了解与包容的喜剧视域,可谓任璧莲对於创 新华美女性文学传统的贡献.萧华特 (Elaine Showalter)在《她们自 己的文学》(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 中,经由女性主义出发,提 供次文化与文学的传统演变模式:由模仿、内化主流传统,到抗议 主流标准及价值,倡导弱势权利及价值,最后转向自我发现,不再 依赖对立性而寻求自己的属性 (1982: 13).这个概括的模式固然约 化简略,但仍然可以帮助读者厘清华美女性文学传统.由早期如黄 玉雪对於主流文化的认同,到一九七年代对於种族、性别不平等 的抗争,以及以母女世代传承的方式表达族裔文化的持续,华美女 性文学已经进入自我开创、发现的时期.《梦娜在应许之地》则带 给华美女性文学创新的契机,提供创造另类族裔属性的可能.任璧 莲的才华是在尊重传统之余也表达其特立独行的个性与看法.除了 同其他华美女性文本一起关怀性别议题,也讨论阶级与族裔问题. 23 黄秀玲在研讨會的论文中对於中央车站这一幕有不同解读,认为梦娜无法处理真正 贫困无依的现实 , 而流浪妇人也是警示性人物 ("a cautionary figure") (黄秀玲 , 1997: 17).诚然任璧莲笔下基本上反映华裔新移民的中产阶级意识,迥异於汤亭亭笔下所 再现的早期移民之劳工生活形态.《梦娜在应许之地》结尾时也一一交代角色的出 路,似乎几乎每个人都在中产阶级中觅得迦南圣地.黄秀玲也指出结尾时缺漏未提 的角色也是属於非裔下层阶级 (underclass) 的人物 (1997: 20).但是是否任璧莲在文 本中所营造的只是向上爬升 (upward mobility) 的中产阶级天堂? 文本中却有其阶 级意识之局限,但梦娜能够伸手抱住流浪陌生妇人的姿态,以及艾斐得与依薇的黑 白跨族婚姻 (虽然他们也「翻身」进入中产阶级),都显示任璧莲的确有心描写种族 与阶级的跨越及其可能性.审查人也指出任璧莲是用喜剧式的反讽语气,表达美国 社會、阶级的复杂性,以及族群属性的建构性与荒谬性. 700 欧美研究 文本结尾交代角色现状,镜头焦点则是海伦、梦娜以及第三代的爱 娥:梦娜与母亲交换至死不渝的誓约,而鼓掌叫好的爱娥则是盟约 的见证(Jen, 1996: 304).梦娜所寻到的应许之地是跨越世代与种族 的母系空间,而任璧莲则在《梦娜在应许之地》中藉由处理母女、 姊妹之间以及不同族裔与阶级纵横交错的互动,将惯常出现的世代 情节与族裔论述、阶级差异结合,加上游走不定、充满族裔变身的 横向社群,从而提出种族之间互相关联的喜剧视域,为华美女性文 学再创新的传统. 再造华美女性文学传统:任璧莲的《梦娜在应许之地》 701 参考文献 李有成 (1997).〈论道地:《郊野佛陀》中的文化政治〉,《中外文学》, 25, 9: 104-120. 张小虹 (1994).〈杂种猴子:解 构族裔本源与文化传承〉,单德兴.何 文敬(主编),《文化属性与华裔美国文学》,页39-60.台北:中央 研究院欧美研究所. 单德兴( 1994).〈析论汤亭亭的文化认同〉,单德兴?何文敬(主编),《文 化属性与华裔美国文学》 ,页1-24.台北: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所. 单德兴(1997).〈任璧莲访谈录〉,《中外文学》,25, 11: 157-174. 黄秀玲(1997)."'But what is an Asian American?': Culture, class, and in- vented traditions in Gish Jen's Mona in the Promised Land",《创造 传统:第三届华裔美国文学研讨會》.台北: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 所. 刘纪雯 (1996).〈车子、房子与炸鸡:《典型美国人》的大众文化与国家 认同〉,何文敬.单德兴(主编),《再现政治与华裔美国文学》,页105-131.台北: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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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h an inclusion of a mother-daughter plot in the novel, Jen dutifully constructs a vertical (generational) relationship, which is one of the typical thematics of Chinese American women's writing. Yet Jen also inventively creates a horizontal community for her protagonist Mona, in which racial, class, and gender boundaries are deliberately overlooked. The dissolution of such a utopian hybrid community nevertheless questions the possibility of this kind of soli- darity. Moreover, through the multiple "switches" of identity of her characters, Jen undermines the essentialist fixture of racial authentic- ity and the politics of insiderism. Finally, with the reconciliation be- tween Mona and her mother and the birth of Mona's Jewish-Chinese American daughter, I argue that Jen is consciously (re-)inventing a comic tradition for Chinese American women's writing through which she may at once acknowledge the importance of matrilineage and in- troduce a politics of relationality that goes beyond racial confines. Key Words: 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women's literary tradition, politics of relationality, Gish Jen, Mona in the Promised 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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